清明日，《中国中医药报》专版发文纪念娄绍昆先生。
黄煌老师在文章中追忆了与娄老的学术交往，感人至深。
后学王宁元深受娄老教诲与影响，谨记感恩之言，现将该文发表于此。
《中国中医药报》2023年4月5日，星期三，8 文化
经方天地里的一席芝兰
王宁元 北京中西医结合医院
在我们后学晚辈眼里，娄绍昆先生是一位严谨而又亲切的长辈学者，对后学诲人不倦，乐于提携，“常把金针度与人”。娄绍昆先生的学术紧扣临床，系统而实用，见解哲意高远而又刃抵肯綮，我们从中汲取知识与技能营养，也获得对经方认知思维的启发。
经方思考，于先生既是治学方法，也是信念和世界观，如陈修园之“以读仲师书，为第一劝”，以《伤寒论》《金匮要略》为第一经典，经过条文背诵理解与诊疗印证感悟，渐而熟悉经方固有方法论的打开方式与行进步法，愈加清楚地察觉“经方大厦”的远近门径与高低层次，不断趋近仲景认知与操作体系的本真，渐渐臻至与经方体系主客混一的境域，对临床现象形成本能的思考，同时避免用多样中医理论之一二，以主客二分的形式阐释性地去思考经方，否则便会给本来“至平至易”的经方医学带来“越读越糊涂”的尴尬。
娄绍昆先生倡导腹诊，所著《中医人生》辟有“腹诊窥知疾浅深”一章，在多种著作及演讲中亦多论腹诊。先生认为“腹证在《伤寒论》中比比皆是，它是方证辨证中一个重要指征”，腹证具有可操作性及与方剂相适应的特殊证型性质。先生痛惜腹诊这一经由仲景等经方先贤通过艰难摸索、筛选、确定并系统化而成为经方医学有机组成部分的重要思维技术在中医诊疗史中的长期沉寂与群体性失传，并发出“无之必不然”的疾呼，提倡每个医生都应学习使用腹诊。先生临证身体力行，每每言曰：“腹诊腹证已经融入我的诊治，每一个病例我都要进行腹部的诊察，腹证明确的病人，治愈的机率都较高。”这种诚挚的传承精神和理性的学术热情感染了后学，由此而开始学习、使用腹诊者不乏其人。
娄绍昆先生认为“《伤寒论》所倡导的方证辨证是如此非凡”“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力和理性规划设计的能力”，强调读原文如“思想上、医学上深呼吸”，且“不能代替”，通过“反复阅读《伤寒论》，达到感同身受的境界”，从而获得经方思维与实效带来的科学美学感受，然后徜徉于这个经方的世界，“不愿离开，因为你舍不得那遍地的芝兰”。爱仲景智慧，强调仲景式思维的原初性、独立性和系统性，娄绍昆先生在维护经方美学的完整性。
娄绍昆先生也热爱西方哲学思想，常引用亚里士多德、康德、休谟等多名哲学家的观点来说明、注解经方医学的内容，使理解愈加通透，也更直接地标注了我们未曾达到的经方思维高度，发人深省。如娄绍昆先生认为，通治法是《伤寒论》里极富闪光点内容之一，是其“万病皆通”的诊法秘诀，也是中医诊治学的一座高峰，其基本方法在于研求患病机体的普遍反应规律，辨识包括腹证在内的证候反应与治疗方药高契合度关系的方证相应规律，而不是过度地注目、追求繁复的解释性理论。这种方法论特点与胡塞尔现象学“朝向事情本身”的本质直观原理相合。娄绍昆先生将古老经方思维与现代现象学的认知实现了交汇，他用本质直观论来注解经方方证相应本质的自然规律性，而海德格尔也曾用《庄子》濠梁之辩引导对现象学原理的理解，二者在不同时空、意象参差的认知过程中，构成了一组相呼应的风景。
从弱冠之年到耄耋之寿，娄绍昆先生在经方思想研究的路途上从未停歇过。娄绍昆先生安息了，但“娄绍昆先生式”的思维仍将继续。正如一位同道中人的感念：哲人萎兮，其德不衰。娄绍昆先生的智慧，也必将成为经方天地里的一席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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