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拳之真意
林闻巽
（2012年5月）
清道光年间的《李洛能形意拳谱》：形意拳术有三层道理，有三步功夫，有三种练法。
三层道理 ：1、练精化气；2、练气化神；3、练神还虚。 三步功夫 ：1、易骨；2、易筋；3、易髓。三种练法 ：1、明劲；2、暗劲；3、化劲。
道理，道家养生原理、道教内丹术的功法原理，不是摆事实讲道理的那个道理。道教有很多的养生功、长生功。内丹术是明清时代士大夫很热衷很时髦修炼的一种长生功，原本是唐朝的吕洞宾和宋代的张伯端、王重阳等人根据古方仙教的炼丹术和练气术相结合而开创的。明代以后提倡的内丹术都是清静丹法，武术上应用的道理也都是清静丹法。明末的道士伍冲虚为了方便传教，把唐宋的内丹术原理总结为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三个阶段、三层功法，成为精气神原理。这里的精气神和中医理论的精气神是一样的，都是自古方仙教的精气学说、五脏学说和经络学说的原理，比唐宋的内丹术用“铅汞”等隐晦术语要进了一步。内丹术主要是练气术，由呼吸入手，分为外呼吸和内呼吸，外呼吸就是日常的口鼻呼吸，内呼吸又叫丹田呼吸。虽然还有很多复杂繁杂的理论和练法，但是真正对于武术内功有意义的主要是内外呼吸的训练。内家拳种的武术例如太极、形意、八卦之所以叫做内家拳，就是因为它们都结合了内丹术，用了这个原理、道理，因此才叫“内”家拳，这个内字是特指道家的内丹术而言。有关这一点，形意拳家和太极拳家李洛能、郭云深、孙禄堂和杨澄浦等人都说的很多。但是，说归说，并没有人总结出形意拳、太极拳如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出内丹等等，一般的说法是，既然拳术里面已经融入了内丹术原理，那么练好了拳也就炼精化气了，精气神都有了，相当于炼丹了。这样的说法比较牵强，但是好像也有道理，拳打好了，锻炼好了，身体和精神当然就好，精气神都好。今天写这篇东西，我也只能这么说，因为当我仔细研究了内丹术之后，发现这其实是内丹术自身带来的问题，不是形意、太极拳的问题，内丹术本身的功法就不清楚，吕洞宾、张伯端等人的著作以讲述长生和长生的原理为主，具体练法无外乎都是练气练呼吸为主，通过练气、掌握火候、打通大小周天等，据说就可以把身体内部的精气，炼丹术的术语叫做“铅汞”，炼化而得到内丹。所以，太极拳形意拳通过练拳掌握呼吸、打通大小周天，结果也是一样。孙禄堂说，其实内丹这种东西，在内家拳就是我们常说的内气、内劲、内功，不是真的有什么金丹，只是比喻。这么说就很通俗了。这三层道理，就是道理，不论在拳术还是在内丹术也都是道理、原理，而不是功法、步骤，没有说练精用什么丹法、练气用什么丹法；在练拳的时候没有与之相对应具体层次拳术，只要知道按照内家拳的要领认真地学拳、练拳，就能练好精气神、转化精气神，而不要真的去研究那一招是练精、那一招练气等等，去钻牛角尖。道理，就是要明白道理，而不是用道理作为招式去打人，道理是用来明白的不是打人的。其实，还真的有人曾经自己编造过一些炼精化气或者炼气化神的内丹功法，分开来练精、然后练气、练神，还有什么还精补脑等等，但是都是那么一说，自己想象出来的一说，没有得到主流丹道和武术界的推广或者接受，因为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去练，也练不出实际效果，而且无法定量检验精和气等等。作为参考，看一看也可以，还是当作知识、道理看看。对于练武术的爱好者来说，不用专门去炼精化气什么的，这三个“道理”知道了就行，知道精气神是健康长寿的基础，知道武术练好了，精气神就好，知道内劲就是内丹，这些就够了。
易骨易筋易髓，这里叫做“功夫”，现在很多人把练武术叫做练功夫，特别是香港和海外，还是继续用清代的名词，不按照大陆的说法叫武术或者国术，而叫练功夫，这个词就是从这里来的。练形意拳，河南、山西当地人叫“练把式”，形意拳的前身心意拳在清朝的时候叫做心意把，形意拳一开始也叫形意把，进北京城了，文人叫形意拳。形意拳的“功夫”是特指易骨易筋易髓。练武术、练把式要练肌肉、练筋骨，这是毫无疑问的，也很好理解。但是练骨髓怎么练？易髓，少林寺的易筋经叫易筋洗髓。骨髓，现在都知道是人的造血机构，特别是脊椎的骨髓，脊椎是奇经八脉中督脉的主干。现代医学也证明，人的脑髓和脊椎的骨髓是相通的，脑髓在脊椎中有一个循环，是人的生理心理健康的保障。回到形意拳的易髓、易筋经的洗髓，主要的都是指的脊椎内的骨髓，“洗”只是一个术语，实际上应该是“通”，通小周天的通，使得脑髓在脊椎管里面畅通的通。
理解了脊髓之后，再回过来说易骨、易筋、易髓。这个易字，就是改变、锻炼使之强壮的意思。练筋骨是打拳运动的效果和结果，这里特别强调的原因是为了区别于练肌肉。一般的运动常识都是肌肉的锻炼，肌肉发达就有力气、有劲。武术对于骨骼和筋有特别的要求，古时候骨头硬有利于格斗、打击、防御，这和一般的运动不同。筋的锻炼可以增加爆发力、身体的灵活度和柔韧度，对于技击有更大的帮助。除了武术技击，筋骨的锻炼对于人的健康长寿也有帮助，而且比肌肉的锻炼对于健康还要重要得多。年龄越大、寿命越长的时候，筋骨健康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肌肉。缺少锻炼的老年人，筋骨都比较脆弱，现在很多人都说中老年人要补钙，科学上说，钙对于骨骼很重要，但是老年人缺乏锻炼的话，光是吃药补钙是补不进去的。所以，练功夫练筋骨比单纯的吃药有用得多。练形意拳的功夫，即练筋骨，通脊髓是内家拳的特点。怎么练才能易筋洗髓？这和上面说的道理一样，没有特殊的方法用来单独地练骨头、练筋，更谈不上髓如何洗。努力练武习拳，按照形意拳的要领打拳、站桩，站三体式桩。三步功夫，功夫功夫，功到自然成。
形意拳的三种练法：明劲、暗劲、化劲， 是具体的训练方法。这和道理、功夫不同，有具体的练法。根据具体的方法训练，就可以练出功夫，体会道理，也就是练筋骨、脊髓，体会精气神内功。形意拳的训练方法也不是独家的或者唯一的，分成几个不同的分支流派，各有不同的练法，但是都是形意拳，大同小异，特别是练明暗化劲的练法，都是古老相传。具体的练法，还是要听师傅的，要严格地参加训练，由有经验的师傅传授。形意拳从拳架套路来说很简单，比其他拳种简单得多，练明暗化劲都是用这一套拳，并非用不同的拳术。主要就是三体式站桩加上五行拳就可以了、足够了。同一套拳，运劲不同，姿势要领动作都一样。明劲的训练和一般的武术训练差不多，孔武有力，明面上用力、发力、爆发力。身躯、四肢、腰腿、拳掌等等的姿势、招数、发力等都要严格训练，一直练到师傅认可，自己也有体会的时候，算是明劲到了。暗劲不用爆发力，一般生活劳动中应该也有体会。练武把式和农民种田的庄稼把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翻地、犁田、锄地的时候手里用的铁锹、犁头、锄头工具都是用暗劲耕作的。做过农活的庄稼把式都懂的，不懂的现代城市青年以也做过一点体力活，体力劳动都有暗劲明劲之分。如果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的，那么练形意拳就有些难度了，要有特殊的训练，去感受一下暗劲。打拳用的暗劲就是这样，只不过是用劲用在空处，没有着力的对象。推手就有着力对象了，推手以暗劲为主；而散打则偏重明劲，对打的时候当然是明劲，只是明劲发力的时候加上暗劲，打击的杀伤力更强，散打和拳击都是如此。化劲，有人说是转化对手打击的劲力，反作用到对方身上，这跟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的原理一样。也有人说是精气神转化产生的劲，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应该都有道理，化对方的劲，自己的劲加上反作用力，使得发力时加倍，这里主要是技巧的问题，就是如何掌握这个化的度，不但不被对手的劲力所伤，还要借力打力，所以要有很多的推手练习，练出技巧。按照后一种说法，即精气神的化以及内劲内丹的转化，就如孙禄堂说的内劲就是内丹，明劲暗劲化为内劲，叫做化劲。按照内丹术的说法，明劲暗劲的训练相当于炼己筑基，化劲相当于内丹，这是内丹术的最高境界。这方面的练法在内丹功是打坐，而在形意拳就是站桩，主要是三体式站桩，只有站桩，才能练出这样的内功化劲，打拳运动是不够的，需要结合静功才能练意境。前一种定义的化劲偏重于技击，后一种偏重于养生，所以说都对，作为一种武术，二者都必须兼备。
三种练法是否要分开来练，用不同的方法练？对于初学者，应该先练明劲，再练暗劲；对于学到一定程度的人打拳的时候就是明暗化劲都揉在一起了，自己也分不清那一下子是明、那一下子是暗、什么时候化之。所以，明暗化劲，三种劲力是不能分的。初学的时候也是，明劲打好了，暗劲也就在其中，暗劲打好了，化劲也在其中，而化的时候，明劲、暗劲可以随心所欲的用出来，不受局限。
有人说，练明劲的时候就是练易骨功夫，同时也是炼精化气；练暗劲就是练易筋，同时也是炼气化神；化劲、洗髓、化虚亦然。这么说是可以的，但是没有用处，因为练拳的人是没法感觉到我的骨髓是否被“易”了、“洗”了的，这没法证明。我的精是否化作气了，什么是精、什么是气？没法验证的东西都可以说，怎么说怎么有理。中国的很多学问都是这样子的怎么说都可以，比如大家解释《易经》、《道德经》，那叫一个玄，自古人叫玄学。玄学就是一种哲学，一种形而上的无法实践验证的学问。更加玄的玄学则是由没当过医生的文人写的医学书、没盖过房的学者写的建筑学、没练过武术的秀才写的拳谱，那是可以随心所欲想当然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其实我们的上几代的武术家，武人大多数是没有很多文化的，教徒弟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一句半句，大多数是自己的体会，但无法表达清楚，徒弟如果练到了那个程度就听懂了，没练到的话就完全听不懂。文人们根据徒弟们听到的只言片语堆积在一起，加上自己的解释，自己的根本没练过武术的文学解释，就成了武侠小说化的玄学了。我的体会和看法是，打拳的时候只有明暗化劲是三种可练的练法，而道理是拿来说的、功夫是打拳的时候培养的，确实都是练出来的，但是不是像玩电子游戏武打升级那样一级一级升上去的。看武术的书、看拳谱，有时候也像是在看武侠小说，真真假假，自己要知道鉴别。
因此，我这里也不想多说如何练的训练方法，更没法谈体会，没法说出练好了明劲会有什么感觉，练到了化劲力气增大多少倍，易筋洗髓后身体有什么变化，这些是不能用文字表达的。这篇文章，主要是讲原理，是给练过的有基础的人看的。如果对形意拳、太极拳有兴趣，还是必须有老师教练传授的，自己看书自学是一定练不出来的。老师教加上苦练，再结合看书，明白原理，实践加上理论，才是正途。
（2012年五月，闻巽随笔于听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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