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聊 发热盗汗案
师兄：这则医案的患者是王侍郎的女婿。 师弟：在古代各部，尚书是正职，侍郎是副职，这侍郎可相 当于当今的副部级干部，娶着王副部长的千金，可算 是攀着了高枝。 师兄：攀着这高枝却未必是福气，看这医案前后所言，大概 当的是上门女婿。 师弟：这么说来，与其说他娶老婆，倒不如说是“副部长” 家娶女婿。我看他在“副部长”家当女婿，怕是不太 自在。 师兄：不自在还是小事，这年的十一月，该女婿年方二十五， 不知干什么事过于卖力，还吃不好饭，结果给搞病了。师弟：食少事繁，必是虚劳。 师兄：他时发燥热，白天不思饮食，夜间汗出得被子都湿， 没有气力。 师弟：发热盗汗，饮食又少，伤气耗津，支多入少，入不敷 出，岂能有力，可速请医调治。师兄：王侍郎请来了名医罗天益¹。 师弟：到底是副部长级水平，一请即是名医。 师兄：寒暄已毕，入室诊疾。罗天益观其面色青黄不泽，诊 其脉浮数而短涩，两寸极小。 师弟：浮数是阴虚阳躁，鼓动血脉，短涩寸小为津血耗伤， 脉道不充——皆非佳兆也。 师兄：所以到了客厅，罗天益对王侍郎说：“令婿病危矣， 虽然用药救治，可获一时之效，但到明年春天，令婿 或有性命之忧。” 师弟：是否有些危言耸听?这病无非是虚劳而已，二十五的 小伙子，如果将养调治得力，岂能挺不过春天?脉虽 不佳，未必就死。 师兄：王侍郎也是将信将疑，与夫人商量，是不是要把罗大 夫这病危通知转发给亲家?而王夫人虽然是女流，却 颇有主见，主张通知缓发，另请高明。 师弟：人命关天，如此主张也在情理。 师兄：虽然合于情理，未必合于医理。虽然经过几个大夫调 治，到了下一年的正月，这女婿也未能挺得住，因燥 热而亡。 师弟：当时罗天益已经是顶尖名医，再请医生也只会每况愈 下，此结果已在意料之中。 1罗天益：元代医家学。字谦甫，真定路嵩城人(今河北嵩城县)。师从李 杲。著有《卫生宝鉴》等。 师兄：由于也没有通知亲家，未免搞得措手不及。王侍郎因 为没有听从罗天益的话，颇有悔意。将女婿发送后， 总惦记着要找罗天益问问这个理儿。 师弟：快找吧，我也听听这个理儿。 师兄：看你这么急，我把找的过程都省了吧，直接说他找到 了罗天益。 师弟：那罗天益如何说理? 师兄：罗天益引《内经》之言道：“主胜逆，客胜从。” 师弟：“主”是谁?“客”指何? 师兄：主者，人之身体也；客者，天之时令也。 师弟：“逆”与“从”如何讲? 师兄：“逆”者，反也，不顺也；“从”者，顺也，顺从也。 师弟：合而言之如何说? 师兄：就是说，人体的气血阴阳，如果不与自然季节一致、 一样、一顺，而别出一格，与当时之时令对着干，是 为“主胜”。中医主张人体与自然相协调，如果出现 这种不协调的情况，则常常说明身体有问题，所以为 “逆”。反之则为“客胜”,为“顺”。 师弟：具体到王家的女婿呢? 师兄：罗天益为其诊脉的时间是农历十一月，时令在冬，天 寒地冻，而病人却偏偏燥热盗汗。 师弟：这是天寒不能固敛他的阳气，地冻不能胜过他的邪热 ——可见他的病有多危险——此谓之主胜逆。 师兄：是呀，他的亢阳邪热顽强如此，天都压不住，地也制 不住，药又能奈其何呢? 师弟：所以罗天益说：用药救治只可获一时之效。 师兄：王侍郎听了，有点明白，又问：那为什么如您所言， 恰到春天死亡呢? 师弟：对呀，预测这么准，必有其理。 师兄：“此理非难知也，”罗天益喝口茶，说，“冬季为闭藏 之时节，阳气应当伏而密藏，到春天时发为春雷，成 为春风，鼓动万物生长。只有冬季阳气藏得好，春天 万木才能生发得茂。” 师弟：是呀，俗语道：“不热不冷，五谷不丰。” 师兄：人体应当与自然一致，冬天时阳气阴精都应该潜伏、 潜藏、敛藏，不可妄自扰动，这是养生之道。师弟：《内经》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嘛。 师兄：罗天益说：“令婿冬时阳气不潜藏而躁动，逼阴液外 泄而为汗。” 师弟：那时他这阴精都化为盗汗滋养了被子了。 师兄：“如此消耗过甚，至春之时，肾水已涸，不能滋养， 不能制其燥热，所以燥热而亡。”罗天益最后说。师弟：至此，王侍郎该听明白了吧。师兄：王侍郎听后，只是摇头叹息。师弟：他应该向夫人转达这番道理。 师兄：大概他也不便再追究责任，所以只能将这怨气悔意化 为叹息。 师弟：也是，如果穷追不舍，怕是要“亡了女婿又折妻”。原案 罗谦甫治王侍郎之婿，年二十五。十一月间，因劳役忧思烦 恼，饮食失节而病。时发燥热，困倦盗汗，湿透其衾，不思饮 食，气不足以息，面色青黄不泽。罗诊其脉浮数而短涩，两寸极 小。告之曰：此危证也。治虽粗安，至春必死，当令亲家知之。夫人不以为然，遂易医。至正月，果燥热而卒。异日侍郎谓罗 曰：吾婿果如君言，愿闻其理。罗曰：此非难知也。《内经》 曰：主胜逆，客胜从，天之道也。盖时令为客，人身为主，冬三 月人皆惧寒，独渠躁热盗汗，是令不固其阳，时不胜其热，天地 时令，尚不能制，药何能为。冬乃闭藏之月，阳气当伏于九泉之 下，至春发为雷，动为风鼓拆万物，此奉生之道也。如冬藏不 固，则春生不茂，且有疫疠之灾，故人身阴气，亦当伏潜于内， 不敢妄扰，毋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藏之应也。令婿汗出于闭 藏之月，肾水已涸，至春何以生木，阳气内绝，无所滋荣，不死 何侍。因叹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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