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伤寒论》
还要了解方言和习俗???
本文选自草民先生
2023-06-29和06-30博文
一、关于“真肝脏脉”的解读
枯坐深山读书喝茶,看到“肝死藏,浮之弱,按之如索不来,或曲如蛇行者,死。”这一段条文,想起曾经见到的一些解读,不禁自己一个人笑出声。
因为我们在很多版本中,都把这段文字解读为:
“肝的藏象功能即将断绝时,脉会浮而弱,按上去的感觉,就像想索要,但是又索要不到——因为脉象不来”;
除了这种脉象,也经常有像蛇形一般左右扭动前行的状态,以上都属于死脉。
这里,问题的核心在于“如索不来”。
因为“肝死藏”,说的是已经出现危险症候了;
但是既然脉象还呈现出“浮之弱”,那患者就依然处于脉搏跳动的状态。
换句话说,患者还没有死。
既然前面已经讲了,患者是有脉象呈现的,那有怎么会出现“索要,但是又要不到”这样神奇的脉象呢?
如果医生去把脉,“索要不到脉象”,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按条文逻辑,这个“如索不来”,应该是后面“或曲如蛇形者”并列的一种脉象;
我们知道,五脏出现“真脏脉”都是死候,但是其他真脏脉都有其鲜明的特点。
也就是说它的脉象辨识度非常高,不会和其他脉象发生混淆。
那么同为真脏脉的的“肝死藏”,竟然出现了区别如此迥异的两种脉象?
其实,这里面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 译者习惯性把“索”,译为“索取、索要”;
第二 “不来”,是一个方言词汇,仅流行于河南西部、陕西东部、山西南部这一代地区。
河南人、陕西人形容某人遭到电击时——被电打得胡不来;或者天气寒冷时——冻得不来不来滴…
这是形容一种没有规律性的快速扭动、颤抖。
如果我们把这里的“索”,就翻译成字面意思——绳子,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张仲景对脉象的描述,就是说医者指下,仿佛按到了一根无规律颤抖扭动的绳子。
而紧接着描述的脉象是像蛇一样左右扭动,比较规律的样子。
这两种,同属“肝死藏”的脉象。
二、关于“项背强几几”的解读
由此,想起之前听一位经方高手解读“项背强几几”:
此高人引经据典,从“六书”、“切韵”、“古音”…一套眼花缭乱之后,告诉草民,这段条文的正确读音是:项(xiang)背(bei)强(qiang)几(shu)几(shu)。
项背,不必解读;
强,这里指的强行用力;
几几,这里的读音大概类似于(叔叔)…意思是小鸟想飞又飞不起来,伸着脖子的样子。
连起来讲,就是形容患者肩膀脖子不舒服,看起来像小鸟伸脖子一样的姿势。
其实,只要是南阳附近的人,甚至距离南阳几百公里之内的湖北、陕西、山西人,随便找个当年老人,用当地方言读一下,都能解释这句话的原意。
这句话真正的读音是:项背 强(jiang)几(ji)几(ji)。
强,在这里的读音是(犟),它在这里的字义也基本同“犟”,是不能随心所欲,有点不得劲儿的意思。
“几几”,差不多等同于四川人口中的“兮兮”——你个哈儿,瓜兮兮的!
几几=兮兮。
这样读一遍,就是形容患者觉得肩背、脖子不舒服,有点僵硬,到还不至于很疼,行动之间这个部位有不爽的感觉。
否则葛根汤证的患者,个个都要跟毛没长齐的小鸟一样,使劲儿伸着脖子吗?
我们谁见过这样的葛根汤证患者?
但是后来草民偶然间在百度词条中看到这段解读,和高人讲的别无二致,也是在描述没长毛小鸟的姿态——可见高人的影响力的确是非同一般。
其实,草民前几年还发过一些关于《伤寒》、《金匮》考证的文章,不过当年大多发在贴吧,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那些文章都被管理删掉了。
三、关于“当归赤豆散”的考证
幸好有一篇考证“当归赤豆散”中“浆水”的文章,被学生抢救下来,发在公众号了,那篇才得以幸免于难。
草民通过实地考察,自己动手制作,证明了一千多年以来,各路医家解读的“浆水”,绝大多数都是在臆想。
也证明了,用对了浆水,“当归赤豆散”效如桴鼓。
由此可见,医学界以讹传讹由来已久,一千多年来对仲景先生的研究中存在很多问题。
很多人真的就是趴在书本上试图解读经典;
甚至学了一辈子经方,都没有去过南阳,看看张仲景当年的生活环境、当地的饮食、风俗、语言特色。
寻章摘句,闭门造车,就这样研究出汗牛充栋的各类经方研究著作…
草民没那么渊博的学识,也不敢妄自揣度医圣的思想,只能老老实实一字一句的考证,以图最大限度看到经典的本来面目。
其实做这些真的不难,也不复杂,只要做到老老实实盯着每一句、每一字去研读;
只要心中有疑问,无论费多大气力都一定要尽力考证,找出真正的答案;
还有就是草民整天提醒学生的:“博大精深”这个词,是并列关系,但是也是次序;
学习中医,一定是先有“博大”,然后再去“精深”。
“功夫在诗外”,方言、民俗、饮食习惯、历史、地理…哪个与中医无关?
挨个去学,如何学得完?
其实,真不用挨个去学,因为前人已经告诉我们学习方法了;
那就是——“处处留心皆学问”。
四、伤寒论的整体特点
伤寒作为一个疾病大类,张仲景将其单列成书。
这是因为他其时已经通过大量的学习、继承(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前人智慧之后,再通过大量临床,创立“三阴三阳辨证理论”。
通过学习这套“六经辨证理论”,后来者完全可以做到对伤寒热病的来龙去脉,抽丝剥茧,了然于胸。(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
《伤寒杂病论》,学术界一般认为有“狭义伤寒”与“广义伤寒”之分,不过核心仍然是一致的——专指“伤寒热病”,也就是外感性发热病的总称。
那么,这样的定义是否经得起推敲?
其实就在唐本、宋本、康平本、以及《金匮玉函经》中,张仲景本人开篇就有“辨痉湿暍第一”;
“太阳病,痉湿暍三种,宜应别论,以为与伤寒相似,故此见之。”
可见,张仲景本人并不认为所有的外感、或非外感的发热症状,都可以归于“伤寒病”。
《伤寒杂病论》这个名称,它的本质,是“伤寒病”,夹杂“其他病”;也可以说,这是一本论述“伤寒病”与其他“杂病”治疗理论的经典。
虽然张仲景“撰用《素问》、《九卷》…”,但是“撰用”,即是有取舍的采用,也就是“选用”。
其实是因为他自己的学术特点,对前人经典中的医学智慧,做了筛选和总结。
灵枢·百病始生》曰:“喜怒不节则伤脏,脏伤则病起于阴也。”情志病,作为疾病中最难治、预后最麻烦的一大类疾病,在张仲景的著作中并不作为重点;
第一“ 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
第二“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
第三“房室、金刃、虫兽所伤”。
这就是张仲景在著作中归纳总结的三大类病因,其中并没有提及情志病。
但其实,情志病在张仲景的著作中并不罕见,比如《金匮要略》中的百合病、梅核气、脏燥…等等。
只不过,张仲景的医学思想,更偏于外感、外伤。他可能觉得,没有必要把情志病无限拔高,列为一项重要的病因。
总体来讲,张仲景的医学思想是“先辨病”,把疾病分类,然后再针对疾病“辨证论治”。
伤寒类疾病,是他本人经验最多、理论体系已经完全成熟的一套医学思想,所以篇幅最大,也最详尽。
其他杂病类,归于《金匮要略》:这里面的条文,大多只有病,没有六经辨证的内容;
这是因为针对这些疾病,他本人的案例可能不充分,还不足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辨病之后辨证”的体系。
所以,《金匮要略》只能算是另一部经典的提纲而已——当然,他或许只是时间和精力上面,还来不及完成这部经典之作。
张仲景之所以被尊为“医圣”,是因为他之前的医学著作大多只讲理论:比如《素问》;
或者只讲方药:比如《五十二病方》。
到医圣这里,理论可以指导“辨病”、“辨证”,然后遣方用药——中医真正成为一门理论医学、经典医学。
所以,他目前流传下来的两部经典:
一本叫《伤寒杂病论》,这个是讲理论的论述;
一本叫《金匮要略方》,这个是讲方药的著作。(未完成的提纲)
当年和王三虎先生把酒论道时,就对王先生所主张的“辨病论治”思想很受启发。当时心中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点明悟,直到最近偶得闲暇,才能坐下来捋一捋思路,把这些想法写下来。
这里要感谢王先生的研究和分享,感谢这位数十年如一日奋战在临床一线的西安老乡。
(以上内容,只是草民枯坐深山时的一些胡思乱想。欢迎各位高人同道拍砖!)
文字| 微博:@草民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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